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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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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2章

白霧說完這話, 順著她頭發的手停了下來。

周遭空氣也安靜了下來,幾乎是死一般的沈寂。

外面的天已經由白天變成了黃昏。

白霧垂著眼,停了片刻,再次開口:“大人, 您若是不想我去, 那我就不去了。”

桎梏在她腰間的手松開。

白霧適時從他懷裏站起來,結果同一個姿勢待了太久腿發麻, 她要搭配禮服還穿了高跟鞋, 後退時一個沒站穩,一下崴了腳,往茶幾倒去。

巫伏下意識伸手接住她, 女孩卻倏地往後一退,躲開了他的手。

“砰”的一下, 茶幾上的茶杯被她撞翻在地,茶水打翻在她的禮服裙上,瞬間在白裙上氤氳出一片黃色。

女孩跌坐在地上,痛得“嘶”一聲,捂著自己腳踝。

巫伏蹲下身, 伸手朝她的腳踝探去, 指尖還沒碰到, 女孩往後躲開,“大人, 很臟, 我自己來就好。”

“……”

不過就是沾了一點茶水而已,哪裏臟了?

冷冽目光看著女孩扶著茶幾慢吞吞站起來, 抽了紙巾用力擦著裙子上的茶漬,卻怎麽都擦不幹凈, 低垂著眼,眼睫顫動。

巫伏冷著嗓開口:“樓上那麽多衣服,去換一件。”

女孩動作卻停了下來,把手心裏的紙團放進垃圾桶裏,語氣很低很緩:“不用了大人,離開始只剩下五分鐘,即使換了衣服,也到不了學校。”

巫伏皺眉:“讓你換你就換。”

說完,女孩還是沒什麽反應,他不耐開口:“還是說你想讓我幫你換?”

女孩這才動了起來,去了樓上。

片刻後,緩步走下樓梯。

巫伏擡眼看去。

隔著樓梯圍欄,酒紅色的裙擺隨著走動輕輕晃動,女孩的銀發散落在肩後,有幾縷不聽話地落在頸窩,脖頸上一圈黑色荊棘頸環,生長出盛開的紅薔薇。

女孩走到他面前,擡起眼來,沒有預期中的緋紅色濕潤眼睛,而是純黑色的沈靜眼眸,映著一層薄薄的燈光,安靜又疏離。

“……”

巫伏看了兩秒,忽的擡手覆住了她的眼睛。

對於他忽然而來的奇怪舉動,女孩也並沒什麽反應,她甚至都不問他想做什麽,只是靜靜站在他面前。

心頭忽然升起說不出的挫敗感。

他寧願她現在甩開他的手,聽她生氣地說自己不想被他碰,不想待在他懷裏,不想聽他的去完成什麽契約。

而不是像現在一樣,他說什麽就做什麽,絲毫不會反抗拒絕。像個安靜乖巧的洋娃娃,任憑主人隨便擺弄。

他緩慢張了張口,像是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說了什麽一樣,聲音很輕:“契約……”

掌下的眼睫輕輕扇動了一下,撓過掌心,不待他繼續開口,女孩就恭恭敬敬地出聲:“您放心,我會盡快完成契約,今晚過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巫伏半垂下眼,打斷她:“我送你去學校。”

女孩停頓兩秒,輕聲開口,語氣一如既往的恭敬。

“感謝您的垂憐。”

說完這句話,周圍的喧鬧聲轟然入耳,白霧輕輕眨了眨眼,所處的環境變成了後臺房間外的樓梯間,外面聲音嘈雜。

“人呢人呢!”

“找遍了沒找到!”

“聯系上了嗎?”

白霧走出樓梯間,幾個學生會成員眼睛頓時一亮,“來了來了!”

“祖宗啊,你怎麽才來?我們這可是電視臺直播,備選的人也聯系不上,負責老師都要急死了,就差沒薅頭發了。”

“快快快,該你上臺了!”

白霧解釋了一下:“抱歉,來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下,手機壞了。”

幾人垂眼看著她紅腫的腳踝,沒懷疑她說的話,擔心道:“啊?嚴重嗎?還能上臺嗎?”

“現在上哪找冰塊啊,要不然我去小賣部給你買根冰棒敷敷。”

“來不及了,這就要上臺了!”

報幕的聲音傳來,白霧輕輕笑了一下,溫聲:“沒事的,我去了。”

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,幾個男生微微臉紅,撓了撓後腦勺,真好看啊學妹,這些天相處下來性格又溫柔,哪哪都好。

又想剛剛自己的表現是不是太慌張了,還是學妹淡定。

轉念一想,學妹有男朋友了,又咬牙切齒起來。

可惡啊,奪妻之仇不共戴天!

緩步走上高臺,白霧在支架話筒前站定,在攝像機前也並不露怯,擡眼朝臺下看去。

在最前排一眾觀眾平靜的視線中,看到了一雙驚愕的眸子。

在被選中為新生代表時,白霧就知道了淮大開學典禮是直播,也就是說,只要當了這個新生代表,她的臉就一定會出現在大眾視野裏。

如果只是普通人倒沒關系,而她是一個“死人”。

之前為了不打草驚蛇,異研所一直在向蔣未寒掩藏她還存活的信息。

所以白霧在第一時間是想拒絕掉這個新生代表的,但牧雲卻跟她說,蔣未寒實在太謹慎了,把痕跡清理得幹幹凈凈,即使潛入他的公司,經過這麽長時間的調查異研所也沒有發現端倪。

所以他想讓她答應下來,讓蔣未寒看到本該已經死掉的她,自亂陣腳,露出破綻。

正好淮大每年開學典禮都會邀請一些各圈學術人士來觀禮,他們就操作了下,向蔣未寒遞了邀請函。

蔣未寒愛面子,這種能彰顯身份的局自然不會錯過,果不其然就來了。

白霧目光從他震驚慌亂的臉上挪開,像是不經意掃過一樣,開始自己的演講。

她淡定地吐字,侃侃而談。

臺下的男人卻如坐針氈,緊緊盯著臺上的女孩,額角滲出冷汗。

怎麽會、怎麽會、她不是應該已經——!?

……她剛剛是不是看他了?她是不是全都知道了,來找他覆仇的?

難道她已經變成怨鬼了?

對對,那位說過無故慘死怨氣太重的話會變成鬼!

“您怎麽了,身體不舒服嗎?”

身旁坐的一個面容溫和的男人低聲問。

蔣未寒轉眼一看,和他搭話的是個陌生的男人,今天被邀請來的大多都是學術圈的人士,他不認識倒也不奇怪。

他盡量冷靜下來,扯出個笑:“沒事。”

男人溫和笑笑,隨意道:“我看您一直盯著臺上這個小姑娘,是認識的人嗎?”

蔣未寒僵了一下:“不認識。”

男人扶了下眼鏡,有些感嘆:“這是淮大今年的新生代表,跟我一個地方的,都是宜寧的。現在的孩子,真是優秀,後生可畏啊。”

蔣未寒幹巴巴應了一句:“是啊。”

好不容易等到女孩演講完下臺,蔣未寒再也坐不住,找了個借口離開,去了無人的後臺角落。

他抖著手快速撥了號碼,等待的嘟嘟聲裏一直害怕地看著周圍,生怕下一秒就會出現一個慘白著臉的女鬼來找他索命。

嘟了好幾聲,話筒對面才傳來一聲慵懶的女聲,“怎麽了,人家正忙著呢。”

蔣未寒楞了一下,“你是……”

對面輕輕“嘖”了一聲,下一秒響起低沈磁性的男聲:“有事說事。”

蔣未寒這才放心下來,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樣,一骨碌把今天看到的情況說了出來。

對面聽完,女聲輕輕笑了一下,慢悠悠地開口,像羽毛一樣撓過耳窩,勾得蔣未寒心癢癢的。

“這樣啊~真可憐。”

“那等人家忙完,就幫小可憐看看怎麽回事吧~”

-

演講完,白霧走下臺,垂眼掩藏眼底的情緒。

那幾個學生會的男生圍了上來。

“學妹學妹,我買來了冰棒,你先敷一下!”

“學妹,醫務室離這裏還挺遠的,我騎車帶你過去吧。”

“你那騎車技術再把學妹帶坑裏了,省省吧,讓我來。”

白霧擡起眼,溫和笑笑:“謝謝你們,不用了,有人接我。”

她擡眼看向角落,幾人目光也跟著掃過去,看到了一個抱著一束粉玫瑰花的漂亮少年,正倚著墻,百聊無賴,有一搭沒一搭地數著尤加利葉。

“你弟弟嗎?”

“有弟弟接那我們就不打擾了。”

“學妹再見昂,以後一定要考慮下加入學生會哦!”

洛斯:?

憑什麽那傻缺是男朋友,到他這就是弟弟?

是他t的花還不夠顯眼嗎!?

白霧走過來,洛斯甩了下尾巴,沒好氣地把粉玫瑰花束塞到她懷裏,面上卻是另一種情真意切的模樣,深情款款開口。

“人類約會的時候都會送花,我特意給你挑的,喜歡嗎?”

白霧:“……”

她看了眼快被數禿的尤加利葉,勉強作出一副羞赧的樣子,微微垂下眼,聲如蚊吶:“……喜歡。”

嗯,如果不是花她的錢買的,就更喜歡了。

洛斯透過走廊窗戶看了一眼外面,天氣昏沈,仍舊在下雨:“新生舞會要幾點?”

“八點。”白霧抱著花,目光從窗外收回。

他們今天的安排是在新生舞會上跳舞,循序漸進。

不過——

她現在改主意了。

白霧拉開音樂教室的門,走了進去。

室內空無一人,只有一架黑色三角鋼琴安靜佇立,聽梁靜說過,這裏是一臺壞掉的鋼琴,還沒來得及換,就暫時閑置了下來。

白霧打開琴蓋,把粉玫瑰放在一旁,手指彈了兩下鋼琴,變了音的琴音夾雜著刺耳的雜音,劃破安靜的夜。

洛斯揉了揉耳朵,尾巴毛都炸起,“你這跟謀殺有什麽區別。”

白霧轉過來,看著他,輕輕眨了眨眼。

洛斯似有所悟,打了個響指,淺金色光點浮動在身旁,“他看不到也聽不到了,不過最多只能一分鐘,你想跟我說什……”

看著女孩的舉動,他微微瞪大了眼睛。

-

送女孩去了學校後,別墅內再次安靜了下來。

鏡中的女孩被幾個雄性人類圍著說話,巫伏微微蹙眉,看著她上了臺。

角落裏的小松鼠戰戰兢兢過來撿起地上的碎杯子,小心地打掃著,它目睹了全程,這些天也一直看著兩人的別扭樣子,實在想不明白。

它沈默了一會兒,終於還是沒忍住開口:“大人,您很討厭啊、祭品嗎?”

巫伏視線掃過去,目光很淡。

他如果討厭的話,根本不會容忍她做這麽多事。

小松鼠緊張地捏著爪子:“就是、如果您不討厭她的話,為什麽,要讓她和別人生孩子呢?”

巫伏語氣淡淡:“那是契約的交易,她以自己的孩子當作籌碼。”

小松鼠眨了眨眼睛:“我不是這個意思……就是,雖然我不太懂,但也知道這種事要跟喜歡的人才能做的,啊嗚也這麽說過……”

它結結巴巴,也不知道自己在表達什麽,“反正就是,她最愛的是您,您卻讓她跟別人孕育子嗣……”

愛……?

巫伏微微楞了下。

這就是她向他求偶的原因?

小松鼠快速掃了一眼鏡中畫面,一咬牙,攥緊爪子,硬著頭皮開口:“而且大人您其實也不想讓啊嗚跟別人生孩子吧,不然這些天為什麽要一直打斷他們親近呢?”

“如果您真的只想要孩子的話,那啊嗚和他親近,不正合您的心意嗎?您為什麽要生氣呢?”

青年沈默了幾秒,吐字:“我沒有生氣。”

小松鼠:“……”

您說這話您自己相信嗎?

它這些天尾巴都要被凍掉啦!

忽然,青年眉頭一皺,視線緊盯著鏡中,小松鼠也跟著看過去,卻只看到了一片淺金色充斥鏡面。

大概過了半分鐘,淺金色驟然散去,像是被擊碎一樣,露出了原本的畫面。

小松鼠看清鏡中的畫面,眼睛驀地瞪大。

——畫面裏的女孩坐在鋼琴上,緩慢松開抓著貓耳少年衣領的手,兩人分開,露出女孩白皙的小臉,眸子濕潤。

她今天塗了口紅,半分鐘前還好好的口紅,現在暈出了唇角,唇瓣濕潤嫣紅。

而她面前的少年唇角也多了一抹紅。

小松鼠:——!!!

親、親了!?

小松鼠瞳孔地震,下意識朝邪神看去,卻發現沙發上空空如也,青年已經消失不見了。

-

音樂教室。

白霧松開洛斯的衣領,眉眼微彎。

貓耳少年往後退了一步,沒忍住喵語罵了一聲,“我喵,你還真是壞女……”

話還沒說完,從少年身體鉆出數條猙獰可怖的黑色觸手,瞬間將他身體絞得粉碎,消失殆盡。

窗外雨勢忽然大了起來,暴雨擊打玻璃,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,在這漆黑夜色裏顯得格外清晰。

教室裏沒有開燈,只有窗外遠處的些微光亮,遠遠地透過輕紗窗簾照進來。

白霧坐在鋼琴上,看著青年一步一步走過來,側臉隱在半明半昧的光線裏,看不清晰。

站在她面前,他緩慢擡起手,冰涼指腹碰觸到了她脆弱的脖頸,極輕地摩挲了兩下。

黏膩的,冰冷的。

不像是人類的手指。

像有什麽尖銳的東西抑制不住露了出來,一點、一點劃過脆弱的皮膚,擦過流動的血管。

他似乎已經極力控制力道,但仍給她留下刺痛的觸感。

他的聲音似有若無,又低又啞,幾乎聽不出來人類的語調,白霧艱難地從嘈雜的暴雨聲中分辨,才明白他說的是——

“你怎麽敢。”

白霧擡起眼來,在黑暗中直視著他,語氣很輕。

“大人,這不是您所希望的嗎?”

頸間的手驟然收緊,尖銳不小心劃破了皮膚。

溫熱的血液順著流淌下來,把荊棘薔薇染得鮮艷,女孩目光卻很平靜,只是安靜地看著他。

女孩聲音很輕,卻足以讓他聽見:“在人類中,親吻的含義代表著愛,喜歡一個人,才會去親他。”

青年輕輕顫了下眼睫。

“……你愛他?”

“我愛您。”

視線裏的女孩忽然擡起了手,溫熱的手指覆上了他的手,黑暗中,那雙緋紅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。

“因為我愛您,所以您想讓我做什麽,我就做什麽。”

“即使是和我不愛的人親吻,和不愛的人孕育孩子,只要是您的要求,我都會去做。”

愛……

青年定定看著她,漆黑眼底洩出一點灼目的熔金。

“但我很想知道您生氣的原因。”

“是因為我和別人親吻?”

她慢慢拉起他的手,游移過臉頰,落在唇瓣上,拉著他的指腹輕輕碰了下她的唇。

很軟,溫熱的,輕輕一碰就會陷進去。

她沈靜的目光望著他,一字一句:“可您明明知道,這裏沒有別人的氣味。”

她的眼睛太亮,仿佛能看穿人心一樣。

巫伏甚至生出了一點躲閃的念頭。

他在因為什麽生氣?

那個……他最不想承認的答案。

女孩卻恍然不覺,思索了一陣,繼續詢問。

“因為我沒能完成您的要求?”

她輕輕眨了下眼,語氣很低,“我確實高估了自己,除了您以外,我無法跟別的人做這種事,因為我太愛您了,我不想背叛您,即使只是身體。”

“因為我欺騙了您?”

她像是終於了然,自責地開口:“我做不到您的要求,但又癡心妄想能以這種方式糊弄過去,您生氣是應該的。”

女孩說完,牽著他的手下移,落在脖頸上。

她還是那樣,安靜的,虔誠地看著他,仿佛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。

“請您懲罰我吧。”

“……”

窗外暴雨仍在下,雨水拍打著窗戶,蜿蜒流下冰冷的痕跡。

安靜對視了良久,青年終於動了動指節。

卻並沒有掐緊她的脖頸懲罰她,而是緩慢的,輕輕擡起了她的臉。

窗外暴雨中,一聲雷聲轟鳴。

一間窗戶沒有關好,淺色紗簾在夜色中隨風飄晃。

女孩坐在鋼琴上,一只手抓著青年的手臂,仰著頭,承受他忽如其來、無可抑制的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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